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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9章 李謙,李仲卿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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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李兄所言當真?你說的那什麽香皂,當真比胰子更好用?”

雅間裏,楊清瞪大了眼睛,呼吸急促、滿臉潮紅地看著李謙。直到現在他仍不敢相信,這世上還能有比胰子更好的東西,且還是面前這位兩榜進士就能輕易做出來的。

作為一個商賈之家的子弟,楊清太明白這件東西的問世,究竟意味著什麽了。

這可是一個獨一無二的秘方!

一個足以讓自己賺得盆滿缽滿,讓楊家目前的資產實現再翻幾番,進而由一方小商賈躍身成為江浙大富商的——不傳之秘!

這是質的飛躍!

要知道,如今的楊家其實並不太缺錢,至少保證錦衣玉食的花銷是夠了,敗個兩三代也不成問題------他們所欠缺的,只是一個體面的身份,一個能與士人平等對話的身份!

大明朝的戶籍是世襲制,大抵可分為軍民匠竈四種,想要更易極為不易------嚴格來說是非常困難,非有大背景大能量之人,根本就辦不成此事。

立國之初,制度方面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,進行十分完善的管理。因此軍民匠竈四籍中,皆有人出來謀求他業,反正家裏有個人繼承本業就好,其他人做什麽都行。

也就是說,楊家原本也屬於民籍,在政策上並沒有什麽區別對待,和普通老百姓是一樣一樣的。而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,楊清的父親從小商販起家,一步步地經營著自家的生意,利滾利之下,錢自然也是越賺越多。

然而好景不長,十年前,即洪武十四年,當今聖上突然頒布詔令,命天下之人“各以本等名色占籍。”

意思就是,從現在開始,所有人都要以自己在做的行業落籍。你是什麽行業的人,就該有什麽樣的戶口,遵守該業的各項規定,承擔你應盡的義務------這當然指的是賦役方面。

由此可見,“本籍”和“占籍”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。前者是鄉貫,即祖上被劃定的原籍;後者則是現居的戶籍,也就是你現在所占的業籍。

這其實很好理解,戶籍世襲的制度下,只有一個兒子需要繼承本業,那麽其餘人則要各謀他業,尋求更好的發家致富之法。

而軍民匠竈四籍分的也比較籠統,分別是承當民差的民戶,承當軍差的軍戶,承當造作的匠戶,承當煮鹽的竈戶。可實際上,民間有著太多不同的行業,根本就不是這四籍能夠分得清楚的,因此四籍中都有人出來坐賈行商,或從事其他行業。

這下就很有意思了。

從事“商賈末業”的,偏生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民籍,你能奈他若何?

“什麽?我僭越了?!!商賈不能穿綢子,有沒有搞錯?老子可是大大的良民------”

諸如此類事情多不勝數,你還真沒法較真兒,畢竟他確實屬於民籍------

然而黃冊的頒行,就真正使得制度得以貫徹實施了,除了軍民匠竈這四種基本的戶籍之外,又多出了諸如弓兵籍、鋪兵籍、醫籍、儒籍、商籍、官籍、先賢籍、衛籍等幾十種業籍,人人皆須對號入座------這當然只是良民的戶籍。

事實上,大明朝還有一些游食光棍,被稱為“無籍之徒”,即便是地方官府對他們有所登記,也是入於“棄民簿”。此外還有一種,便是最底層的“賤籍”了。

商賈其實也是良籍,說是賤籍有些誇張,受人輕視卻也是不爭的事實。當年政策剛剛頒布,除了在外行商之人,沒有讓其落籍於當地外,坐賈都是要落籍的,通常稱之為“商籍”、“鋪籍”或“市籍”。若是不肯落籍的話,這鋪子的生意你就不能做了。

因此楊家便也落了個鋪籍,此後便難以再更易------

如今的楊家父子,急需變易戶籍,獲得一個體面的身份,這就需要大量的錢財來打通關系了------這筆錢,遠不是一個普通富商所能出得起的。

更換戶籍後,才能由臺前經營轉為幕後東家------要麽,便只能是讓家中子弟考取功名,至少得有個秀才的身份,才能徹底的改頭換面,身份從商賈變成地主,從此成為士人階層。

這種戶籍的更易,自然也不是通過打點地方官府,就能輕易辦到的事情。否則朱元璋對於商賈的種種限定,怕是早就成為虛設了。而科舉也的確不好考,或許對於別人來說容易,楊家卻真沒人能憑自身才學考上過秀才------也不知是不是基因遺傳的原因?

楊清的父親,當然也有想過科場舞弊這樣的手段,只是在這年頭實施起來太過困難,文官集團還太弱小,沒聽說過哪個考官敢鬻賣考題的。

自家事自家知,楊清雖喜好附庸風雅,卻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塊考秀才的料。而香皂的出現,則輕易就能解決,楊家如今所面臨的尷尬局面。

首先是跟李謙合作,他能大發一筆橫財,打點疏通層層關系的資金便算是充足了。其次,便是香皂本身所能為他帶來的好處。

試想,當這件東西進入貴族階層的視線後,低於市價賣給這些人,算不算是一種示好的方式?

那麽,此舉所能帶來的利益關系網將會有多大?再大膽些往深處去想,若是此物成為宮廷貢物,得到皇室的認可呢?

龍心大悅之下,楊家想要換個身份,簡直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。真到了那時,根本無須朱元璋親自開口,就會有那“體察上意”之輩,主動攬下這樁“小事”,保準給你辦得妥妥帖帖的------

“你激動個屁啊,不就換個戶籍麽,多大點事兒------”

聽完了楊清的簡單敘述後,李謙見他仍在那傻樂個不停,從頭至尾就沒合攏過嘴。於是乎,忍不住沒心沒肺地說起了風涼話。

楊清臉上的笑容一僵,隨即蹙起了眉頭,滿臉嚴肅地看著他。

“仲卿兄,或許我接下來這話有些不中聽,可我還是要說一說你!再怎麽說,你如今都是位進士老爺了,怎能張口閉口皆是粗鄙之語?這若是讓人給瞧見聽見了,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?”

“鹹吃蘿蔔淡操心!”李謙哼哼道。

“得,當我沒說!”

楊清無奈了,只覺得李謙已經放棄治療,不救也罷!沈思片刻,正待再詳細問問合作上的細節問題時,酒樓的夥計卻是進來“請人”了。

“楊公子,這位小官人,實在是對不住了,有位貴客到了我們小店,說是要出三倍的價錢包下這雅間,您二位要不移步地字號如何?我們掌櫃的已經吩咐下來,只要你們願意相讓,今日這頓飯我們分文不收,您二位覺得怎樣?”

話說的還算客氣,對待客人的方式卻委實無禮了些,楊清登時便不悅地斥道:“什麽破規矩?還講不講道理了,你們怡然居便是如此做生意的不成?把我倆當什麽人了?信不信,我今兒就讓人拆了你們這破酒樓?”

場面話是必須要說的,否則在李謙面前,楊清丟不起這面子。但他心裏其實很清楚,這夥計既然認出了他的身份,卻還敢如此明目張膽地過來趕人,就說明對方的來頭小不了了。

至於揚言要拆酒樓,就完全只是句氣話了。能在官府衙門附近,開得起這麽大一家酒樓的,幕後東家哪個不是頭面人物?

“咳咳------”

李謙輕咳了兩聲,示意楊清收斂著些,畢竟這小二也不過是聽命行事,犯不著拿他來撒氣。只不過今天請客的可是自己,若真就如此順從地讓出了雅間,未免也顯得自己太過窩囊了。

人都是好面子的,他的脾氣雖不壞,卻也不是遇事就畏畏縮縮的人,該硬氣的時候,就絕對不能輕易示弱。像楊清一樣出言威脅個小嘍啰這種沒品的事,他當然也不會幹,他只是------微笑著報出了自己的身份。

“你認識楊公子,卻不認識我吧?”

“不知公子是------”夥計遲疑地望著他,心都不覺快速跳動了幾下,看來這人大有來頭哇!

“李謙,李仲卿。”

“李------”夥計下意識地就要脫口跟著念出聲,猝然間卻是瞪大了眼睛,呆呆地望著李謙片刻,才結結巴巴道:“你是------您就是------”

“你沒聽錯!”

一聽李謙報出了身份,楊清也覺與有榮焉,開心得臉上都泛起了亮光,當即便接口道:“你面前之人便是浙省解元,辛未科進士,咱們杭州地面人盡皆知的大才子——”

“李謙,李仲卿!”

“------”店小二仍被震得有些回不過神來,畢竟在他看來,進士就是相當於官老爺般的存在------事實也正是如此。

李謙也在保持緘默,老臉卻是忍不住微微一紅。

他自報家門時,倒還懂得“矜持”二字,楊清這一連串的褒揚之詞就真有些過了------哪有人當著要誇讚之人的面,如此言語吹捧的?這貨簡直就是個奇葩!

小二哥突然打了個激靈,訥訥著說了幾句賠禮道歉的話,繼而便灰溜溜地跑掉了。

沒辦法,李謙的來頭實在是太大了些,怡然居敢不給楊家公子面子,卻不得不給這位進士老爺面子。在這個萬般皆下品,唯有讀書高的年代,士和商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!

“咳,咱們再繼續談談香皂的事吧。”

李謙對此事還是頗為看重的,因為王知縣每月開給他的工資,根本就不可能夠花。吃住倒是不愁,全在縣衙裏解決,想過上舒心的日子卻真的很成問題。單是在這大夏天裏,用點冰塊都能算是極盡奢侈之事,還何談將來?

當然,這會兒的平頭老百姓,也確實是用不起昂貴的冰塊的。為了能早日擺脫貧困,李謙才決定------讓楊清幫自己做生意。

不成想,楊清此刻卻是變得淡定無比了起來,看著他神秘地一笑。

“這個暫時不急!仲卿兄難道就不想看看,想把咱們給轟出去的人,到底是個什麽來頭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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